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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同班的同龄孩子拉住手时,“星孩”不哭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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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同班的同龄孩子拉住手时,“星孩”不哭了

4月2日是“世界自闭症关注日”,今年的主题是“关爱孤独症儿童,关注与支持孤独症人士的照顾者和专业工作者”。

康复治疗师、特教老师等专业工作者是“星星的孩子”——孤独症儿童最重要的支持力量之一。孤独症干预怎样做才最有效?孤独症儿童怎样接受系统的教育、怎样真正“融入”同龄人?孤独症康复治疗师、特教老师对家长、公众有什么提醒与建议?

近日,南都记者就这些问题走访了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、广州市康纳学校(广州儿童孤独症康复研究中心),采访了多名孤独症治疗师、特教老师。

康复治疗师

很多患儿四五岁后开始做干预 有点晚

“唉,一些孩子四五岁或者上小学才来治疗,已经错过了更好的早期干预时机!”黄志芳是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的一名治疗师,她目前的工作是对孩子进行一对一的细化评估,制定康复方案。

回顾自己做孤独症评估、治疗工作十几年的经验,黄志芳最强调的是“早发现、早干预”,“最好是在孩子两岁之前开始干预”,而目前,她接触到的孩子很多都是四五岁左右才开始干预。

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主任陈文雄也强调,干预开始得不够早确实是比较常见的问题,他在门诊也常遇到有患儿家长在各个医院间来回奔波,想拿到更确定的诊断,实际上,尽早对孩子进行系统干预是更紧要的事。

其实,孤独症孩子的症状多在幼儿期即有端倪,只是被家长误读或忽视了,有的被认为只是“不爱说话”“说话晚”,有的家长想当然地以为“上了幼儿园自己就会好”,直到孩子在学校里因无法遵守课堂规则被屡屡劝退,家长才意识到问题。

怎样及早地、正确地解读孩子可能的孤独症“信号”?黄志芳强调,孤独症孩子最重要的表现是,与父母的互动、沟通很难进行,叫孩子名字时孩子回应少,“其实,普通的一岁多的孩子,跟父母的非语言沟通已经很丰富了,会点头,会对着你笑,会指东西,会对父母做的事很好奇,会用声音发出诉求,而孤独症的孩子,不一定是完全不看人,但对人脸、对眼神的关注时长和频率是比较少的,可能看一下你,就不再看了”;

此外,孤独症的孩子会异常专注地玩一样东西,“会偏重于不是‘功能’的玩法,比如重复玩车轮,拿着车只看轮子是怎么走”。

如果发现自己孩子有“疑似”情况,黄志芳建议家长尽早带孩子去诊断、干预,“其实不用太有心理负担,最早期的干预可以在家庭里进行,家长学会一些方法及策略,在家里先开展密集的干预,因为一两岁的孩子喂养及睡眠需求比较高,对家长的陪伴需求多,有效的家庭干预方式反而起效会更快”。

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治疗师黄志芳。

康复治疗师

孤独症男孩两岁开始干预 已顺利上小学

小男孩童童的治疗过程让黄志芳体会到了自己工作的意义和成就感。童童在两岁时因为“不怎么说话”被带去看医生,随即被确诊为轻中度孤独症,并开始漫长的干预过程。

4年过去,童童不仅能够开口说话、跟人沟通交流,还在去年上了小学一年级。

“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,是因为他的家人对干预课程坚持得非常好”,黄志芳记得,刚开始,童童的奶奶每天从番禺带孩子到医院做一小时的干预,一天不落,还搭配着外面机构的课程与家庭训练,两三个月后,孩子开始有语言,到三岁多,孩子可以与家长进行简单沟通。

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,经过智力发育、社交技能等方面的评估后,大人们决定让童童尝试融入普通幼儿园。一开始并不顺利,童童会在大家玩游戏时自己走开,上课时不能跟随老师,玩玩具时不会跟小伙伴协商、容易发生冲突,怎么办?奶奶就跟着他去“陪读”,半个学期后,童童慢慢学会了守规则,可以自己上幼儿园了。

读幼儿园期间,童童一家也没有停下做干预的脚步,他们在星期六、星期天或者工作日的下午来做干预,干预中心几年前从珠江新城院区搬到白云院区时,他们也未曾中断,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孩子上小学。

上了一年级,学业成绩不能不操心,童童爸妈仍与黄志芳保持着联系,他们现在最大的疑惑是:“孩子的语文、英语还不错,但数学为什么学得这么难?只会数手指,学不会心算”,黄志芳告诉他们,“你不能用你认为的方式去教他,而要想办法让他理解其中的逻辑,要尝试不同的方式”。

童童为什么可以干预得相对“成功”?黄志芳回想,最根本的原因是能早期诊断,早期干预,坚持长期的康复治疗,不轻易放弃。同时,孩子家长的执行力非常强,认可了干预计划之后,会一步一步地推进执行、实现;在干预课程之外,家长还会带孩子参与各种自然情景的活动,比如去亲近大自然,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户外活动,“家长付出了非常多,爸爸、妈妈、奶奶都参与进来,各有分工”。

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治疗师莫坚坚在上训练课。

康复治疗师

做治疗师后 她遇到“熊孩子”心态更包容

“请小朋友闭上眼睛……”“很好,眼睛睁得很大……”治疗师莫坚坚在与4岁多的静静与超超玩“正话反说”游戏,当莫坚坚发出“举手、睁眼、站起”等指令,两个孩子都能做出相应的相反动作,一个反应迅速、动作夸张,一个反应稍慢、沉着镇静。

静静与超超有轻度的自闭症谱系障碍,这节课是为了强化他们执行指令的技能,同时也是一节锻炼社交能力的“团体课”。在课堂上,两个孩子并排坐着,盯着老师的一举一动,随指示做出相应动作,得到奖励后会开心,与普通孩子几乎没有区别。

“他们是轻度的谱系障碍,也做了半年多的治疗,所以效果是比较明显的”,莫坚坚介绍,这两个孩子的情绪问题、自我控制能力已经改善了不少,目前社交技能还需要加强,这节课正是为此设置,“这次练习的是怎样执行指令,前半节是理论教学,后半节会用游戏形式进行,社交方面,我们还会练习怎样发起一次社交,比如邀请别人一起玩、怎样进行自我介绍,等等”。

莫坚坚大学毕业两年,是一名年轻的治疗师,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热情与理想气质,她高中时看港剧《on call36小时》看得热血沸腾,大学就去学医了,又因为被“康复让人更有尊严”的说法打动,选择了康复治疗专业。

在找工作时,莫坚坚才开始研究孤独症康复治疗这个专业领域,她对这些“星星的孩子”的了解历程和普通人一样,一开始会疑惑“这么简单的事,他们为什么做不到”?后来发现,这不是孩子自己的错,到之后,出门在外遇到容易发脾气的小朋友和“不会管”的家长,也会更理解,“其实不是孩子有多‘熊’,而是他有一些情绪问题、行为问题,家长要应对的话也需要一些专业技巧”。

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主任陈文雄。

康复治疗师

帮助家长接纳孤独症、学会应对

“其实,孤独症的孩子也蛮可爱的”,回想起自己治疗过的孩子们,黄志芳笑了,如果忽略这些孩子的行为、情绪问题,他们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,尤其一些有天赋特长的孩子让她印象深刻,比如,有个孩子三岁就能写很多文字,有个孩子五六岁就能理解电梯的结构,还能细细讲给她听;还有些孩子对星空,对火车、地铁格外有兴趣,甚至有孩子把广州地铁的每条线、每个站名都倒背如流。

工作中和家长沟通多,黄志芳感受到,家长自己对孤独症的认知状况不同,对后续诊断治疗的接受能力也很不同,很多时候,治疗师的工作对象是家长,要帮助家长接纳孩子的现状、调整预期、缓解焦虑,“希望家长们能学会有效的方法、策略来帮助孩子,让孩子更好更快地适应环境、融入社会”。

“照顾者与孩子之间的关爱很重要,而家长是孩子一生的陪伴者,这是医生与治疗师都难以替代的”,陈文雄表示,家人在孤独症诊疗中非常重要,而孤独症患儿要真正融入社会,需要的不仅是家长的努力,更需要全社会的理解、接纳,“比如,自闭症的孩子要融合进一个普通学校,可能需要孩子提前一年跟同学接触,需要同学家长的接纳,我们北上广深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,应该做出先驱示范,探索扩大整个社会对孤独症的包容度”。

广州市康纳学校的老师正在给学生上汉语拼音课。

特教老师

孤独症特教学校的“守星人”:爱与专业缺一不可

孤独症孩子能接受系统教育吗?能。2005年,广州市康纳学校(广州儿童孤独症康复研究中心)成为国内第一所专门针对16岁以下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公立全日制特殊教育学校与研究机构,于2009年开始义务教育阶段的招生。

招生14年至今,一批又一批特教老师成为“星星的守护者”,用爱与专业陪伴自闭症儿童成长。在2023年“世界自闭症关注日”前夕,南都记者走访了广州市康纳学校,与“守星人”冯冠佳老师聊起了特教老师眼中的孤独症孩子。

采访当天,广州市康纳学校正在举办2023年孤独症关爱日游园活动,各个学段的学生流连于不同摊位前,好奇地观望着摊位上的游戏。

在“晾衣服大比拼”的摊位,小学班的孤独症学生徐子杰在为其他学生的积分卡盖章。“你今天表现很棒哦!”在徐子杰的“工作”闲下来时,特教老师冯冠佳上前和他击了个掌,徐子杰咧开嘴笑了起来,“子杰还在学前亲子班的时候,我就是他的老师,我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的”,冯冠佳说。

特教老师冯冠佳已经从业13年,他观察到,每个自闭症孩子的家庭常常面临着复杂的、综合性的难题,“不少家长不敢对未来有任何想象,因为在眼下,他们很想尽力帮助孩子,却不知该从何入手。”

在帮助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和他们背后的家庭,冯冠佳从一线教师逐渐成长为学校的康复与评估部副部长,他深深感受到,老师的爱与陪伴能够为自闭症孩子带来希望,同时,“专业”是自闭症康复教育的“重中之重”。

要想让自闭症儿童更好地得到行为矫正、融入社会,需要科学使用经循证支持有效的方法,了解学生情况、发现问题、利用量表客观评估、深查原因、讨论和确立行为干预策略……每次培训时,冯冠佳总会和老师们讲这样一句话:“世界上没有两片叶子是相同的,同样,世界上没有两个孤独症孩子是绝对相同的。”

每位孤独症儿童都有不同的特殊性,不能安坐、自我刺激多、刻板行为、目光注视弱、社交沟通能力弱等,针对每一种情况进行分析后,冯冠佳与学校的教师团队会制定个别化的教育计划,利用回合式操作教学法、强化示范等等方式,对其社交、语言、注意力、认知、自理等方面的能力进行改善。

口语较少的学生第一次主动开口表达,那是冯冠佳最激动和感动的时刻。胡岳是一位口语较少的学生,行为方面表现为不太服从、不听指令,在冯冠佳给胡岳上了一个多学期的训练课后,他明显感受到胡岳的转变和进步,“有一天,我们班上课做游戏时,胡岳突然跑过来说‘冯老师我爱你’,那一刻我又诧异又开心,这是我第一次被小男孩‘表白’。”

在亲子课堂上,冯冠佳指导家长如何与孩子进行康复练习。

特教老师

探索“融合教育”:被同龄孩子拉住手时,“星孩”不哭了

冯冠佳介绍,广州市康纳学校学前阶段开展了三种不同的教学模式:亲子班、幼小衔接班、融合实验班。

亲子班是家长与学生共同上课的班级,所有入读广州康纳学校的学龄前学生必须先在亲子班学习。“亲子班不仅是教育自闭症孩子,更重要的是给家长进行指导和教学。”学校老师首先会让家长科学地认识自闭症,学习相关理论,并手把手教家长行为矫正等实操方法,让家长在脑海中也建立起初步的康复教育概念。

康纳学校的融合实验班于2018年开办,超过80%的学生能顺利融入幼儿园或普通小学进行学习。该班以“10+2+2”的比例构成,其中有10名普通学生、2名孤独症学生,还有2名来自亲子班且有潜力融入普通学生的孤独症孩子。在教学流程上,融合班参照普通幼儿园的课程活动设计,在老师的配比上,除了两教一保外,还配有一位专业的督导和一位资源老师。

“把融合的环境放在我们校园中,我们老师可以更直接地跟进、了解这些孩子在融合环境当中学习的情况,并根据融合的情况,进一步做教育方法的实验”,冯冠佳谈道,在融合班中,普通学生也会承担起“小小指导师”的角色,老师会提前向普通学生预告并分工,教他们如何帮助孤独症学生。

有件事让冯冠佳印象很深刻,那一次是融合体验课开课第一天,老师带着孤独症新生陈心仪前往新的课室,而她却始终不愿意去,一个劲地哭着跑往原来所在的亲子班课室。可是,当融合班上的普通孩子主动上前拉住陈心仪的手时,她立即停止了哭泣,并在普通孩子的带领下开始融合班的学习了。

“由同龄的孩子来陪伴时,自闭症孩子更能感受到来自同伴的支持,这种互动、互助能让他们更好地融入这个环境。”冯冠佳说。

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的教室。

特教老师

孤独症特教老师专业背景多样化

在日常工作中,冯冠佳除了负责三个亲子班的课程督导、评价外,还要对学校其他的特教老师进行培训。

在冯冠佳看来,特教老师对于专业背景并没有很大的限制,更关键的是老师个人的性格、特质是否胜任这份工作。广州市康纳学校能够持续在自闭症儿童康复教育上取得建树,正是得益于多学科、多专业的教师团队通力配合,“我毕业于心理学专业,而学校里还有老师来自学前教育、特殊教育、康复治疗等多个专业。在多专业协同的氛围下,最重要的则是我们找到了共同的路径和目标。”

然而,放眼全国,我国特教老师仍面临大量人才缺口。据《2021年度儿童发展障碍康复行业蓝皮书》统计,中国有近300万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,而从事孤独症儿童康复的教师仅有10万人,儿童康复教育存在30万人才缺口。

虽然特教老师的工作辛苦,冯冠佳感慨,这是一份有归属感、荣誉感的职业。“能帮助自闭症孩子家长的、得到他们的肯定、看到孩子或快或慢的成长,就是我坚持在这个岗位上最大的动力。”

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孤独症干预中心的集体游戏室。

特教老师

给家长的建议:对于孩子的康复进度无需过于急迫

冯冠佳观察到,有些家长急于求成,部分家长甚至在每天早上到康纳学校上课前,还要带着孩子去别的机构进行额外训练。冯冠佳建议,作为孤独症儿童的首要支持者,家长自身不能过于急迫,要多观察和沟通,找到适合孩子自身的成长节奏,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。

基于特校学位不足的客观情况,冯冠佳提醒家长,在为孩子选择康复机构时,要注意甄别机构的教育理念、教育方法、教师素养等,“判断一个机构是否靠谱,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了解孩子在机构里是否开心、是否享受学习过程、以及孩子的行为是否有相应改善。”

冯冠佳还提到,如果机构的教学和管理过于封闭和严苛,家长则要慎重考虑,在他看来,更好的康复教育方式应该是信息互通的。

此外,家长还要积极了解学校的康复教育方法是否科学、有关怀,如果出现打骂、体罚孩子等情况则更要慎重考虑,否则长此以往,孩子会积压过多负面情绪,最终产生心理问题,“家长可以通过观察老师与孩子沟通交流、教育指导时的状态,了解机构老师是否能挖掘孩子的优势和亮点,并根据孩子的情况进行个性化的指导。”

带孩子去机构进行康复治疗只是一种短时间内、阶段性的方法,冯冠佳强调,家长同样要意识到自己在治疗中需承担起重要责任,“能一直陪伴孩子成长的始终是家人、家庭,因此家长也要学习正确的康复教学方法,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承担起引导者、陪伴者的角色。”

在陪伴自闭症孩子成长的13年时间里,冯冠佳感受到“星星的孩子”身上有很多值得大家学习的地方,“他们很纯真、直率,不会刻意掩盖自己的一些想法;他们很专注,喜欢的事情就会坚持做到底。”

冯冠佳真切希望,大众能对这些孩子多一些了解、包容和支持,“即使他们的思维模式和‘普通人’不一样,但也只是万千种思维模式中独特的一种而已”。

采写:南都记者 李文 杨晓彤 通讯员 李雯 林咨雯

摄影:蔡文茵 杨晓彤

视频:蔡文茵 罗雪纯 实习生 陈金城

(文中所有孤独症儿童、学生均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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